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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9章 海瑞传奇(1 / 2)

在人生的迷宫里,无论是未来的帝王将相还是超凡入圣的神仙,本质上都是由平凡之人演变而来。时光荏苒,朝代更迭犹如晨昏交替,历史的江风足以吹倒前朝矗立的大树。追求显赫功名并无定数,纵使机关算尽,终究难免蹉跎岁月。饮下三杯浑浊的酒,在沉醉中消磨时光,可流水无情、花开花落,谁能知晓最终归宿?

这些质朴的话语,意指世间众生皆秉承父母的血脉精华,吸纳天地间的灵秀之气,化为人类形态。作为万物之灵,理应活出一番令人瞩目的非凡成就。即便无法留下千古美名,坚守道德规范,成为人们心中难以忘怀的楷模君子;就算未能在世间大放异彩,至少也不应遗臭万年,这是区分君子与小人的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。然而,君子的美德会随着时间推移愈发深入人心,小人的恶名即使发生在眼前,人们也会竭力远离。面对这样的现实,君子怎能不心生警醒与敬畏呢?

此刻,讲述一个故事,一段发生在明朝正德年间,位于南粤琼州的故事。主人公海璇,字玉衡,世代居住在琼州的睦贤乡,距离琼山县衙仅几步之遥。他娶了同县缪廪生的妹妹缪氏为妻。缪氏出身书香门第,深谙四德三从之道。自从嫁给海璇后,夫妇二人和睦相处,彼此尊重,就如同古代梁鸿与孟光那般琴瑟和谐。尽管海璇多次科举未中,不再执着于功名利禄,但他每日以诗词歌赋自娱,热衷于行善积德,乐善好施。而这背后,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未知命运与曲折经历,敬请期待……

时过境迁,转眼间玉衡已经步入四十三岁的年纪,遗憾的是,他与缪氏膝下仍无子嗣。缪氏对此忧虑不已,常常建议玉衡纳妾,以期繁衍后代。玉衡脸色庄重地回应:“我与你向来秉持善行,况且海氏一族历来研读儒家经典,积累阴德无数,我相信我们不至于断子绝孙,不妨耐心等待。”

缪氏听后,温和地道:“夫君所言确实在理,但妾身今年已届四十,生理周期渐衰,生育的愿望也逐渐熄灭,不再期盼能抱上男孩或女孩了。因此,妾身提议您纳妾,实则是出于对海氏家族传承的考虑,为何您不赞同呢?”

玉衡微笑着解释:“夫人您看重的,是情感与道理。然而现世人心浮躁,遵循道理的人越来越少,违背道理的人越来越多。常见那些妻妾成群的家庭,嫉妒争斗层出不穷,究其原因,无非是做丈夫的难免有所偏爱,原本图一时欢愉反而带来无尽烦恼,我不愿看到这种情形发生在自己身上。倘若我命中注定会有子嗣,夫人您正值壮年,难道就不能养育子女吗?若我真的注定无后,即便身边妻妾环绕,也不过是沉迷于酒色之间,又有何实际意义呢?”

缪氏看着丈夫如此坚决的态度,便不再提及此事。从此以后,这对夫妻的感情更为深厚。玉衡一如既往地坚持行善,家中虽不算富裕,却总是热心仗义。无论亲朋好友还是邻里乡亲,只要遇到困难需要帮助,他都愿意倾尽全力伸出援手。而他们的未来是否会迎来子嗣延续家族香火?这个悬念似乎成为了生活中的一个隐秘谜团。

三年时光匆匆过去,缪氏夫人已然四十三岁。一天,天空突变,狂风裹挟着瓢泼大雨倾泻而下,雷鸣电闪交织一片,仿佛天地间展开了一场激战。玉衡先生此刻正在书房悠然独坐,却忽见一道黑影破窗而入,那物形貌骇人,遍体覆满金色茸毛,光芒耀眼,瞬间钻到了书案之下,眨眼消失无踪。玉衡心中明白此乃异象,或是某种生物逃避天劫,便默许其藏匿,甚至挺身遮挡书案,以防雷电袭击。

不多时,一道闪电直击书房,径直向玉衡扑来。诡异的是,那雷霆之力接近玉衡时竟自行消散。如此这般,大约持续了半个时辰,雷声终于渐渐平息,电光也随之敛去。玉衡虽然内心惊悸,但仍鼓起勇气离开书案。随着雨停雷息,天色逐渐明朗起来。只见刚才的怪兽从书案底下缓缓走出,朝着玉衡连连叩首,然后并未逃离书房,反而转入了内堂。玉衡担心夫人受到惊吓,紧跟着进去查看,却发现那怪物已消失无影。

心头充满困惑的玉衡选择将此事埋藏心底,未向任何人透露。谁知不到半个月,缪氏夫人竟然没有如期到来月经。起初还当作是年迈所致,然而几个月过去,夫人腹部竟明显隆起,至此才恍然察觉缪氏有了身孕。玉衡欣喜若狂,对夫人说:“果然天道庇护善人,今日之事便是明证吧?”缪氏笑答:“这全是因为夫君您的福泽深厚,妾身也因此受益。”玉衡感慨万分:“世人行善,上天定会保佑。夫人您品性贞洁贤淑,温文尔雅,而我也始终致力于行善积德,如今看来,正是这份诚意感动了上苍,眷顾海氏家族,特意赐予我们子嗣啊!”自此,夫妻二人心怀感恩,对未来满怀希望,玉衡更是坚定信念,加倍行善助人。

时光飞逝,转瞬即逝,转眼间缪氏夫人怀胎十月,即将临盆,海璇早已预先聘请了乳娘和接生婆在家随时待命。

某个深夜,海璇刚刚沉沉入睡,梦境之中忽见三位身披青袍、手持金光熠熠令牌的使者上前作揖,他们宣告:“吾等奉玉皇大帝之命,特赐你一子,望你好生抚养!”紧接着,旁边有人引领一头奇异的兽类出现。海璇一眼认出,这正是先前躲避雷电的那只怪兽,不禁发问:“既然蒙受玉帝恩赐子嗣,为何牵扯这兽类前来?”

持金节的使者含笑解答:“你哪里知晓,这可是五指山修炼七百多年的豸兽,性情耿直,专食猛虎,保护弱小,因其劫数将至,曾在你书房书案下避难。你乃大善之人,连神鬼也为之钦佩,故那次雷火未曾近身,我们向上禀报后,此兽得以因你而免除灾厄。

然而天条有定,凡羽兽修行刻苦,性情尚未完全纯良者,若未遭雷劫,则需投胎转世,首先化为人形,而后才能修成正果。现今天帝念你行善积德,特此赐予你这兽转世为子。将来振兴海氏家业的,必将是这个孩子。”话音刚落,使者便将豸兽送进了内堂。刹那间,梦中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霹雳,海璇惊醒,原来只是一场梦幻。

就在同一时刻,丫鬟疾步来报:“夫人诞下一位公子哥儿啦!”海璇闻讯欣喜若狂,现实中恰似呼应了梦境。他急忙赶往内室,只见婴儿已然剪断脐带,被包得严严实实。海璇提灯细看,新生儿果然眉清目秀,心中欢喜不已,嘴上却不言语。他一边安抚妻子好好休养,一边嘱咐丫鬟们细心照料。三天后给新生儿沐浴,满月之时设宴庆祝,这些礼节自然一一举行。随后,海璇为儿子取名为海瑞,至于接下来的日子如何培养教育,那就另有一番故事了。

话说玉衡因为得子之后,心中豁然开朗,仿佛人生达到了圆满,对于世俗所谓的“功名利禄”已彻底抛诸脑后。正如古人所云:“有子万事足,无官一身轻。”海璇(原文误为海公)沉浸在天伦之乐中,时常带着儿子游览各地名山大川,日子过得悠闲自在。

时光荏苒,海瑞转眼间长到了七岁,小小年纪就展现出极为孝顺友爱的品质,而且聪颖异常,性格直爽公正。每当与邻居小孩一起玩耍,任何食物他都要公平分配,若有谁贪多,海瑞必定严厉责备。玉衡教导他读书,他有过目不忘之才,短短几年功夫,海瑞就已经十岁了,不仅博览群书,连诗词歌赋也无所不通。不幸的是,在这一年,玉衡突然染病去世,海瑞悲痛欲绝,夫人也同样痛哭不止。海瑞深感未能尽孝于父亲膝下,决心要在父亲墓旁搭个茅庐,以此寄托哀思,尽一份孝心。

夫人劝说道:“你虽孝顺可嘉,但毕竟年幼,若孤身住在郊外,万一遭遇意外,我又该如何依靠呢?此举虽出于孝心,却可能导致更大的不幸。”听了母亲的劝解,海瑞打消了念头,决定在家守丧。期间,夫人督促他不分日夜地诵读诗书,即便是炎炎夏日也未曾懈怠。

不久,守丧期满,海瑞已成长为十三岁的少年。有人劝他参加童子试,开始科举之路,海瑞却回答:“我还年轻,经史子集尚未融会贯通,现在去应试,恐怕会遭人嘲笑,不过是浪费笔墨。不如继续闭门苦读,等到学问扎实后再去应试也不迟。”夫人得知海瑞对外人的这一番言论,私下里暗自欣慰:“这孩子不追求表面虚荣,日后一定能够成为有真才实学之人。”于是她对海瑞的管教更加严格,母子两人如同师生一般互相切磋琢磨,共同进步。

夫人品读海瑞所写的诗句,感受到其中高雅恬淡的气质,预见他未来晚节必定坚韧不屈,定会成为一代忠臣。某日,她试探性地询问海瑞:“你整日沉浸于书卷之中,却并不急于求取功名,这样到底有何裨益呢?”海瑞恭敬回答:“孩儿之所以勤奋读书,并非不想出人头地,只是想到母亲年事已高,担心一旦功成名就,就得离家远行,不能再陪伴在您身边,所以才暂时忍耐,不愿让您为此担忧。”夫人听罢,有些愠怒:“作为一个儿子,如果不想通过成就扬名来光耀门楣,难道要等到我百年之后你才去努力进取吗?那时候,哪怕我的坟茔上有座小小的土丘,碑上刻着你的荣耀,我也无法亲眼看到了!”海瑞见母亲生气,立刻跪下安慰,连连道歉,夫人才渐渐消了怒气。从此,海瑞更加勤勉于诗书学问,立志早日建功立业。

第二年,当地学院进行选拔考试,海瑞决定应试,结果顺利考取了秀才。夫人闻讯欣喜地说:“你如今取得秀才功名,我这辈子也算安心了。”同学们纷纷劝他一同前往省城,争取在秋闱中夺得魁首。

海瑞每每以母亲独自在家无人照顾为由,不愿远行。直到有一天,母亲听到海瑞与朋友的对话,便鼓励他说:“你每次都说因为我留在家里没人照看而不愿离开我左右,但是功名大事至关重要,我现在身体还硬朗,你可以放心前去,不必牵挂我。”海瑞见母亲如此宽慰,不敢违背,便着手整理行装,与同学们集合,一起踏上了通往海康的道路,开始了他的求学之旅。

抵达雷州后,一行人弃船登岸,继续行程。在一个月明星稀、风轻如丝的夜晚,海瑞在客栈辗转难眠,遂漫步至庭院中。夜已深至三更过后,店内其他旅客均已酣然入睡。海瑞抬头望向璀璨星空,四周悄无声息。突然,他隐约听见有人窃窃私语:“昨晚前村张家祭鬼,本来是我们的好机会去觅些吃食,可巧又撞上了那位海少保在这附近歇脚。你看那土地老爷也真是的,居然派我们在这里守夜伺候,他自己倒悠闲自在,真是让人窝火!”

另一位鬼魂低声回应:“你就别抱怨了,海少保毕竟是这一方的主宰,咱们都归他管辖,哪敢不服从命令?这是理所当然的,别再多说了,要是让土地爷听见了,指不定又要受罚。”

第三个声音插话进来:“怕什么?这老头忒不公正,对他有利可图的,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让人胡作非为;像咱们这些倒霉蛋,他就净安排些苦差事给我们。”

那个抱怨不公的鬼魂进一步揭露:“就拿张家那件事来说,就能看出土地爷有多偏心。张家的女儿昨天上坟扫墓,途中遇到了恶鬼王小三,趁她孤儿寡母势单力薄,跟了回家捣乱。张家上下吓得不行,不明不白就被他抢去了供品。那天,张寡妇找到土地庙求助,请求他驱除恶鬼。这老头一开始还气势汹汹,把王小三拘到了庙里,声称要教训他。结果王小三一害怕,赶紧答应献上金银财宝,这土地爷立马眉开眼笑,不仅不处罚他,反而助其为虐,任由他在张家肆意骚扰。”

另一个鬼附和道:“这就难怪张家今晚大摆筵席,那土地爷也能心安理得地去享受,却派咱们在这里替他盯着海少保了。”

最后一个鬼附议:“这么说来,土地爷确实够偏心。”

躲在暗处的海瑞听得分明,这才意识到原来是鬼魂在谈论自己,暗自庆幸自己身为少保的身份能震慑它们。他故意咳嗽了一声,顿时四周恢复了宁静。海瑞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休息,心里对土地爷勾结恶鬼的行为深感愤怒。

次日清晨,海瑞起床梳洗完毕,同行的朋友们准备启程。海瑞却说:“慢着,今天有一桩奇事,我想让大家见识一下。”同伴们不解其意,催促道:“荒郊野外的小客栈能有什么奇事?还是别管闲事,赶路要紧。”

海瑞胸有成竹地解释:“各位有所不知,这附近有个张家,寡妇带着个女儿,最近遭到恶鬼王小三的作祟,不断索取祭祀。更过分的是,当地的土地爷居然和这恶鬼沆瀣一气,扰乱百姓安宁。你们说奇不奇?”

朋友们惊讶地问:“你怎么知道这些的?”

海瑞便将夜里偷听鬼魂谈话的事情详细告知,只是刻意隐瞒了鬼魂提到自己是少保的身份。众人听罢均惊叹不已,作为一群热血青年,大家都跃跃欲试,纷纷鼓动海瑞去惩治那失职的土地爷。

海瑞向店主人打听清楚了土地庙和张家的具体位置,用完早餐后,一行人便朝着土地庙的方向出发。海瑞心中想着:“浩然正气能驱邪魅,唯有无私方可降伏神灵。”

在旅店暂住的海瑞,因前一天晚上偶然听到鬼魂们的交谈,得知当地土地神不公正行事,放任野鬼王小三骚扰张家,只为索取祭祀供品,心下决意要查明真相。次日清晨,海瑞与众友匆忙用罢早餐,径直来到了那座位于路边的土地庙。这座庙宇低矮狭小,不足三尺高,宽度仅仅两尺,庙内供奉的神像早已被冷落,香火稀疏,蜘蛛网遍布角落。一张一尺多高的破旧供桌,上面积满了厚厚的灰尘。

围观的众人见到此景,不禁嗤笑起来:“这么破败不堪,也难怪他会收取贿赂。要不然,十年怕也难得有人来烧一次香吧!”

海瑞听罢,心中勃然大怒,直指向那土地神像厉声斥责:“何方妖神,胆敢如此嚣张,恣意作祟,残害乡民!今日海瑞我便要为你定下是非曲直!

身为一方之神,本当公正睿智,守护百姓免受灾祸,奖善惩恶,才配得到民众的膜拜与供奉。然而你却背离天理,贪婪成性!若是不能为百姓谋福利也就罢了,怎么还能与恶鬼王小三沆瀣一气,侵害无辜女子,施展妖法,肆意作怪,恫吓妇孺,索要纸钱祭品?此等行径,天地不容,人神共愤。我海瑞一生忠直正义,良心坦荡,面对如此魑魅魍魉,实难容忍!”

说着,海瑞愤怒地指向神像,厉喝道:“还不速速伏罪!”话音未落,只见那尊泥塑的土地神像竟发出一声巨响,自行崩裂倒塌,碎成了一地碎片。在场众人目睹此景,无不愕然,继而哄堂大笑。这场面仿佛证实了海瑞的指控,更添神秘与悬疑色彩。

人群中有人提出异议:“纵然土地神行为不当,但它毕竟是一尊神像,海兄如此冒犯,或许正是神灵示警,才会导致神像破裂。海兄最好还是向它表示歉意,以示尊重。”

然而,海瑞一听这话,不由得怒气冲冲地反驳:“你们也这样糊涂!怎么还不帮我拆掉这座破庙,反而帮着那无良土地说话?简直不可理喻!”

众人见海瑞面色严峻,纷纷表示理解:“海兄公正无私,即使是鬼神,也应该对他肃然起敬。既然神像已经破碎,权当神明已接受了惩罚。我们现在就去张家探访,探个究竟。”

于是,一群人离开了那座破损的土地庙,径直朝着张家村方向赶路。

再讲那张家村,距大道不远处,村里二百多家户几乎全都姓张。此次被邪魔缠身的少女,便是张寡妇温氏的女儿宫花,年仅十六岁,花容月貌,饱读诗书,礼仪周全,且极其孝顺。她的父亲张芝,曾经因孝行出众被荐举为孝廉,出仕官至通判,但在抵御倭寇入侵的战役中英勇牺牲。温氏夫人带着年仅十岁的宫花坚守贞节,直至今日。

话说三月初三清明时节,母女俩一同上山祭扫先人之墓。不料途中遭遇了野鬼王小三,他趁母女孤苦无依,一路尾随至家,意图借助祭祀之机获取供奉。当晚,宫花在床上熟睡之际,忽然看见一个披头散发、口吐长舌的鬼影向她索要食物。

宫花吓得魂魄出窍,大声尖叫起来。野鬼王小三立即作祟,使得宫花全身发热,头晕目眩,口中胡言乱语,时哭时笑,温夫人见状手足无措。请来大夫诊治,却都说宫花并无疾病,而是受到了邪祟侵扰。温夫人焦急万分,推测女儿的病可能与清明上坟有关,经过多方查访,得知村子附近有一座土地庙。她心想:“山野坟茔的鬼魅,必然归土地神管辖。”于是便写下祈求驱邪的疏文,前往土地庙祈祷,请求神明出手驱逐恶鬼。然而,祭祀完毕回到家中,宫花的症状却更加严重,口中胡乱咒骂道:“温氏大胆,竟敢跑到土地庙去告我状!我是遵照玉帝旨意前来索债的。你们家以前在世的时候,曾向天许下过愿望,至今未偿。玉帝最恨欺骗鬼神之举,因此特派我来索取承诺。你们若能好好设祭供奉,就罢了,否则立刻取你们性命,去见玉帝!”

温夫人听闻此言,暗自思量,自己从未许过什么心愿,女儿年幼无知,更不可能许诺什么。更何况她丈夫张芝在世时,忠诚正直,爱护百姓如子,也没有任何亏欠鬼神之处,而且一家人向来不喜欢求神许愿,怎会有这样一个未了的心愿呢?

自古以来,人们常说:“宁可信其有,不可信其无。”虽然这只是件小事,但为了女儿的病能痊愈,温家决定按照古老的习俗,举行一场祭祀仪式,向那神秘的神灵还愿。

温家主人望着眼前的宫花,心中充满了敬畏与虔诚。他低声道:“曾经,我家为了祈求平安,向尊神许下了愿望。可随着时间的流逝,我们竟渐渐忘记了这个承诺,以至于尊神亲自降临,来提醒我们。这是我们的罪过。”

他深吸了一口气,继续说道:“如今,我们已知罪,决定择一吉日,备齐祭品,诚心诚意地向尊神还愿。只求尊神能够释放我女儿的元神,让她恢复健康。我全家将感激不尽,日夜为尊神祈福。”

宫花似乎听懂了温家主人的话,微微点头,声音低沉而神秘:“你们既已知罪,那便好。后日黄道吉日,晚上你们备好祭品,还愿便是。”

温氏连忙点头答应,心中既忐忑又期待。

到了约定的日子,温家忙碌起来,买备了各种祭品和香烛。夜幕降临,温家主人点燃蜡烛,带领全家人虔诚地祭拜。只见宫花似乎露出了喜悦的神情,却道:“虽然你们备了祭品,但还显得过于简陋。明日三更,我需复旨离去,你们还需再备些丰盛的祭品。”

温氏无奈,只得再次应承。这一夜,宫花似乎真的安静了许多,但温家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不安与疑惑。他们不知道这场祭祀会带来什么结果,女儿的病能否真正痊愈,而那神秘的神灵又究竟是何方神圣。这一切,都笼罩在了一层厚厚的迷雾之中。

次日清晨,正当温夫人打算再次下令家人准备更多祭品之时,却见宫花眉头紧锁,神情恐慌,蜷缩在床上不停颤抖,口中模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,显然陷入了极度的困扰。

夫人正处在疑虑万分的状态,这时家人通报说:“门外有一位秀才,名叫海瑞,据说擅长驱邪捉鬼。他途经此地,得知小姐被邪魔所困,特来帮忙驱妖。”夫人听完,半信半疑,只好吩咐家人将其请入府中。

片刻之后,海瑞带领几位朋友,一同走进了张家的大厅,各自在两侧落座。

温夫人亲自出来接待大家,相互行礼之后,她询问道:“哪位是海秀才?”众人指向海瑞介绍道:“这位就是。”温夫人仔细打量海瑞,见他年纪轻轻,心中不免有些怀疑,便直接问道:“海先生有何神通法术,能驱赶妖魅?又怎会知道小女遭逢邪祟?请详细说来。”

海瑞从容答道:“昨晚在旅店住宿时,我偶然听到几个鬼魂私下讨论,说是本地土地神放纵野鬼王小三作祟索要祭祀。因此我才决定赶来,试图将妖魔驱逐。”

温夫人听罢,既惊讶又高兴,回应道:“若我女儿真的能得海先生除去邪魔,康复如初,我们张家定铭记大恩大德。”说完,她示意家人准备酒席款待。

海瑞连忙阻止:“不必如此破费,我们此行完全是出于善意,绝非为了享乐。”双方几经推让,温夫人诚恳地说:“各位千万不要客气,我只是略备薄酒,希望能为各位壮壮胆气。”见温夫人态度真诚,海瑞便道:“既然夫人盛情相邀,自古道‘接受别人的尊重不如服从主人的意愿’,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。但请不要太过铺张,只有简单一些,我们才能安心做事。”

于是温夫人命令家人摆上酒菜,众人便在大厅中落座用餐,同时还有邻居张元前来陪同。

海瑞等人在大厅上畅饮,温夫人则返回女儿宫花的房间查看。眼前的宫花与前一晚的状态迥异,看上去精神状态好了许多。见到母亲进来,她用手指向床榻下的一个大陶罐,还做出双手抓鬼入罐的动作。温夫人领悟了女儿的暗示,立刻返回厅上,向众人讲述了这个情况。海瑞听罢,立刻判断:“明白了,那是一个邪鬼,知道我们来找它,无处可逃,所以躲进了罐子里。只需将罐口封闭,就不怕它能跑哪儿去。”大家一致赞同这个推理。

在温夫人的引导下,众人一起来到绣房,宫花礼貌地退入帷幕后。海瑞问:“那个罐子在哪里?”温夫人命侍女去取罐子,奇怪的是,侍女几次尝试都无法搬动,只听她惊呼:“真是怪了!明明是个空罐子,怎么如此沉重?”海瑞见状,便说:“你先退下,让我来试试。”他走上前去,轻易地拿起罐子,感觉并不重,微笑着说:“莫非它跑了不成?”其他人回应:“不会的,如果它能跑,早就溜了,何必还要钻进罐子里?常言道‘鬼计多端’,肯定是故意变得轻飘飘的,企图糊弄我们呢!”海瑞决定不管怎样,先把罐子封起来再说。于是他让人拿来笔墨,先是用湿泥堵住了罐口,接着又贴上一层纸皮加固。海瑞亲手在纸上写下几个字:“永久封印,不得再生。海瑞亲封”。完成后,他又让人将罐子拿到山脚下埋了起来。温夫人一一照办,感激涕零;张元便邀请众人回到厅前继续饮酒。

温夫人悄悄询问宫花:“你刚才看到什么了?”宫花回忆道:“刚才我看见那个披头散发的恶鬼惊慌失措,自言自语道:‘哎呀,怎么海少保来了?’四处张望,好像找不到地方藏身。突然它一阵欢喜,看向床下的罐子,晃了几下身体,竟然缩小了身形,钻进了罐子内。从那一刻起,我就感觉舒服多了。刚才母亲进来时,我都不敢大声说出来,怕它逃跑再来作怪。刚才那位就是海少保吧?他有什么法术,连鬼都怕他呢?”

夫人听闻海瑞被鬼魂称为“少保”,心生喜悦:“他虽是个秀才,却能得到鬼魂如此敬畏,看来此人日后定有大富大贵的命数。”考虑到女儿宫花的生命正是因他得以挽救,无以为报,夫人萌生了一个想法:不如将宫花许配给海瑞为妻。这样一来,膝下既有这样一位乘龙快婿,下半生也可无忧无虑了。于是,她向宫花详细述说了海瑞是如何根据群鬼对话发现病根,特意赶来相救的过程。

宫花听罢,不禁感叹:“如此德才兼备之人,世上实属罕见,更何况他还预示着少保的富贵命运。不知他的父母是多少岁才有了这样出色的儿子?”夫人接着说:“我女儿这条命都是托了海瑞的福才保住的,我想要将你许配给海瑞,结为夫妻。有了他这样的女婿,我们张家既能倚仗他光大门楣,又能确保你终身有所依托,不辜负你的才貌。你觉得怎么样,是否同意这门婚事呢?”

宫花听罢,脸颊泛起红晕,低头默不作声。夫人见状,明白女儿心中已默认,便叫人请来张元商议。张元犹豫道:“这门婚事虽好,但海瑞是外地人,如果侄女嫁给他,只怕要长途跋涉,颇为不便,这该怎么办呢?”

夫人坚决道:“女儿已心许了海瑞,我也心意已决。就请叔叔帮忙撮合,我将感激不尽。”

张元听罢,欣然应允,转身走向前厅,对海瑞表达了感谢之情,随后向在座众人说明了夫人有意将宫花许配给海瑞的想法。海瑞一听,立刻起身致谢,却又婉拒道:“这怎么行呢?小姐出身名门,身份高贵,我怎敢妄自菲薄高攀呢?我这次前来纯粹是为了行侠仗义,如今若陡然成了贵府的女婿,恐怕会引来外界诸多非议。此事万万不可,还请老先生代为婉拒。”言毕,海瑞便欲收拾行囊,告辞离去。

张元见状,劝道:“海兄弟,请稍留片刻,老朽还有话说。”海瑞便又坐下,询问:“老先生有何教诲?”张元解释道:“海兄弟与我那侄女年龄相近,且尚未有婚约。如今侄女蒙受救命大恩,深感天地之恩厚重无比,我嫂子无以为报,故想将侄女许配给你,聊表些许谢意。

此乃关乎终身幸福的大事,又无需海兄弟耗费一分一毫的聘礼,为何你会如此坚决拒绝呢?莫非是嫌弃我们张家地位低微,觉得门户不对,所以才婉拒不成?”

海瑞听罢,连忙回应:“岂敢如此。我所做的事微不足道,怎敢言恩?我不过是个贫寒书生,家在远方,怎敢拖累贵千金?之所以不敢轻易答应,实非轻视,还请老先生谅解。”

张元再度恳切劝说,周围的众人也被感染,纷纷帮腔道:“海兄何必如此固执?既然夫人已有此意,理应顺从才是啊!”

海瑞却答道:“并非我不肯答应,只是婚姻大事,应当由家中长辈做主,非我能擅自决定,因此不敢擅专。若夫人不嫌弃,又承蒙张老先生反复劝导,我自当恭敬从命。只是未经禀告家中长辈,不敢擅自做主,以免增添不孝之罪。容我先回家禀明,再慢慢商量。”

张元听罢,深知海瑞立场坚定,便转身进内告知夫人详情。夫人听后微微一笑,说:“叔叔可以问他们现在住哪家客栈,店名叫什么,我自有办法,一定能让他答应。”张元于是出来追问众人暂住何处,得知他们在张小乙客栈停留一晚,翌日就要启程,因张家之事而推迟。待众人说完,海瑞执意告别,张元只能送出门口,频频表示感谢。海瑞同样致谢后,与众人一同返回客栈。

海瑞偕同众人回到旅馆,朋友们纷纷议论,认为这门亲事实在是难得的好机遇,不应错过。海瑞微笑不语,此事暂且搁置一旁。

与此同时,温夫人见海瑞坚决拒绝婚事,便心生一计,她让堂叔张元探问清楚海瑞的住所,随即派人请来了一位在当地颇具声望的亲戚——张国璧。张国璧乃是一位进士出身,曾担任过太平府知府,因病辞职回到故乡。他与张元虽是远房叔侄,但以其正直多才,深受乡里敬仰,无论远近,都乐意听取他的意见。

温夫人对张国璧直言不讳:“今日请你过来,其实是有桩重要的亲事要与你商议,这件事非你出面不可,务必请你帮忙。”张国璧惊讶道:“我妹妹病情尚未好转,怎谈得上提亲?”温夫人笑着解释:“正是因为你妹妹一旦病愈,才更要尽快定下这门亲事。”

张国璧听后不解,追问:“为什么妹妹病一好就要定亲?”温夫人便将海瑞如何发现并封禁野鬼王小三的经过,以及野鬼称海瑞为“少保”的奇特言论,以及自己想将女儿许配给他,却被他婉拒的原因,逐一详述。张国璧听罢惊讶不已:“竟有这样的奇事?我倒是要会一会这位秀才。”

温夫人接着说:“海秀才之所以没有应允,是因为还未征询过他父母的意见,我看他是个识大体的人,必然重视名望,所以请你出面说合,他大概会答应的。”张国璧欣然同意:“很好,不过不知他住在何处?”温夫人告诉他:“他就住在前面的张小乙旅馆中。”

于是,张国璧告辞回家,穿戴整齐后,径直前往张小乙旅馆。当时天色已晚,他急忙让小乙进去通报海瑞。

小乙接到指示,快步走向客房,只见海瑞正与几位同僚在那儿用餐。小乙上前报告:“海相公,外面有位重要人物特地来拜会您。”海瑞感到诧异:“是什么人?他叫什么名字?我们之前认识吗?”小乙回应:“他是我们镇上一位非常有威望的大人物,张国璧老爷,他说专门来拜访您。”

海瑞心中满是疑问,暗想自己与他素未谋面,怎会突然来访?抱着疑惑,海瑞跟随小乙走出客房,在柜台旁边见到了张国璧,双方互相行礼后坐下。

国璧开口:“久仰您的大名,今日有幸相见,真是令人欣慰。”海瑞谦逊地问:“小子籍籍无名,身处偏远之地,未曾与您结识,请问您的来历是?”

国璧回答:“不敢当,在下张国璧。昨日您救助的那位女子,正是我的胞妹。”

海瑞听闻此言,顿悟国璧来访的缘由,便问:“原来是张老先生大驾光临,不知有何要事相商?”

国璧直言:“我是为我妹妹而来。承蒙您出手驱邪,使我妹妹的病痛一夜之间痊愈。家婶对我妹妹的救命之恩感激不尽,无以回报,因此愿意将我妹妹许配给您,以示感激。没想到您竟如此推辞,令家婶心中不安,故而家婶让我亲自来此恳请您接纳。如果您不嫌弃在下,还请您答应这门婚事。”

海瑞解释:“我只是路过贵地,偶然听到鬼魅交谈,了解到令妹遭邪之因,所行之事也只是借力驱鬼,并无他德,不敢奢望回报。夫人之前也曾托张元先生从中斡旋。我之所以推辞,并非存心拒绝,实在是因为此事重大,未得家母同意,不敢擅自决定,请您谅解。”

国璧听罢,赞赏道:“先生的孝心可鉴。有时事情需灵活处理,君子应随机应变。如今家婶对您寄予厚望。既然您有救人于水火的善心,又何必如此坚决拒绝呢?您若能点头应允,其价值远胜黄金珠宝。先生若能给个明确答复,家婶将感激不尽。”

海瑞见国璧说得在理,不便再三推脱,只好答应:“既然老先生言辞恳切,小子谨遵教诲。但必须等到我参加科举考试归来禀告家母后,才能正式行聘。”国璧点头表示理解:“那是自然,一切还需您家母同意。但今天您能给出肯定的答复,已足够重要。”随后,国璧满意告辞,回到家中,将海瑞的回复告诉了夫人。

温夫人听闻国璧提及的婚事进展,心内欣喜若狂,认定女儿宫花找到了可靠归宿,宫花本人得知后也颇感欢喜。母女俩私下默默祈祷,期盼海瑞早日功成名就,实现婚配的心愿。此事暂且放下不表。

另一边,海瑞送走张国璧后,向店主打听得知国璧乃是一名进士,曾任知府。他回到房间,将此事告诉了同行的伙伴们,众人无不为海瑞感到高兴。次日,海瑞与伙伴们踏上前往高州的旅途,临行前特别叮嘱张小乙,如果有国璧来找,就说他因临近科举考试,不得不匆匆上路,未能当面辞别,约定考场结束后再见。随后,他们启程前行,历经十多日风餐露宿,终于抵达省城。

海瑞初次参加科举考试,又从未涉足过省城,安置好住处后,便迫不及待地外出游历。他遍访了海幢寺、广孝坡、山西禅院、白云浦涧等诸多名胜古迹,连续七八天畅游其间。时值七月末,三伏天的酷热即将过去,秋风初起,海瑞在炎热中疲惫归来,洗了个冷水澡后,不慎中了暑。到了晚上,他发起热来,体温升高,医生诊断为中暑,病情日渐加重。海瑞一心记挂着科举考试,生怕耽误了入场时间,内心越发焦虑烦躁。他卧病在床,日复一日,直到八月初,仍然虚弱无力,无法行走。海瑞此时深知自己短时间内难以痊愈,参加科举的心愿也开始黯淡下来。身边的朋友们纷纷准备入场应试,海瑞只能眼巴巴地看着,心中痛苦不已。

又过了十余天,科举考试结束,朋友们都回到寓所等待揭榜。其中有一位自信满满的,结果榜单揭晓,他只中了个副榜,名叫刘夤宾,文昌县人士。而海瑞因病未能参加考试,只能无奈地躺在病床上,心中五味杂陈。

海瑞在病势逐渐好转之后,便与诸位朋友一同勉强登船返乡。一路上,他心中郁郁寡欢,时不时地叹息命运多舛,未能在科举中斩获功名。他甚至还创作了一首《落第》诗,以此自我排解愁绪。朋友们见状,纷纷安慰他:“海兄才华横溢,所谓大器晚成,何必如此沮丧?”海瑞回答:“各位有所不知,我并不是在意功名本身,而是家母对我寄予厚望,反复激励。如今落榜而归,我将如何向老母亲交代呢?因此心中郁结。”

在旅程中的一天,他们到达了雷州,海瑞想起了与张国璧的约定,虽然这次科举未能成功,但他认为不能因此失信于人。于是,海瑞与朋友们分道扬镳,径直前往张家村,并再次入住张小乙的旅馆。张小乙见海瑞归来,兴奋地祝贺道:“海相公一定是高中了,衣锦还乡,真是可喜可贺!”

海瑞沉默了一会儿,叹道:“唉,实不相瞒,我这次是名落孙山,惭愧得很。”

张小乙听后十分惊讶:“怎么可能,像您这样有才华的人怎么会落榜呢?”海瑞便将自己的病情和未能参加考试的情况详细告诉了他。小乙宽慰道:“这只是您的运势未到罢了,先安心完成婚事,下次再试不迟。”

海瑞却说:“婚礼之事目前还不能定,但我曾与张老爷有过约定,所以我特意前来拜访。麻烦您通知张老爷,说我在此等候片刻,之后就要启程。”

张小乙应允后,立即赶到张府通报:“海相公已经回来了,只是因为在省城生病未能参加考试,白跑了一趟,现在回来特地请您前去旅馆一叙,之后他就要动身离开。”

张国璧听闻后笑道:“真是造化弄人啊!”随即与张小乙一同来到旅馆,见到海瑞,他劝慰道:“大器晚成,文星未显现,足下不必过于介怀,此行只是白白辛苦了一遭。”海瑞自觉十分尴尬,回应道:“在下才疏学浅,未能中榜也是情理之中,只因家母有命,才不得不随众人参与科考。之前承蒙您关照,约定之事不敢忘记,所以绕道前来履行承诺。请代我向令婶传达我的歉意,我将先回家与家母商议此事,日后一定给予答复。”

国璧听罢海瑞的解释,点头道:“承蒙您如此守信,言语如金,无需多言。只是您刚恢复健康,需格外珍重。若不嫌弃,能否多逗留一日,以便略尽宾主之谊?”海瑞回应:“我原计划明日启程,既然承蒙老先生深情厚意,那我就多停留一日,明日再到府上拜谒问候。”两人又交流了一些广州的新鲜事,随后分别。国璧再三叮嘱后离去。

另一边,温夫人正翘首期盼海瑞科举成功的喜讯,却突然听张国璧告知:“海瑞因病未能参加考试,现在已经回到这里,并特地要来见您,明天就要启程回家。关于婚事,他表示要先禀告他母亲后再做回复。我再三挽留,他答应多留一天,特此前来通报。”温夫人听闻后心情沉重,说道:“功名倒是其次,关键是你妹妹的终身大事最为紧要。只怕他回家后就此将此事抛诸脑后,那可如何是好?贤侄你能否想出个妙计,务必要促成这桩婚事,以免惹来闲言碎语。”

国璧听后略微思索,提出了一个策略:“眼下我有一个计策:明日先将你家妹妹接到我家,提前布置好新房。我再请海瑞到我家喝酒,设法将他灌醉,然后送入洞房。只要度过这一夜,婚事基本就成了。不知婶娘您觉得这个方法如何?”温夫人听后大喜过望,连声道:“这个计策真是巧妙,我们就依计行事吧。麻烦贤侄你回家准备新房,准备酒席。明日一早,我便将你妹妹送到你家。”国璧答应下来,立刻回家忙碌起来,开始收拾房屋、准备酒宴。温夫人将此计告知女儿宫花,宫花也表示同意。

海瑞本打算与国璧见面后即刻启程,然而面对国璧的热情款待,他只好暂时留下。次日早晨,国璧的家仆早早来到旅店,递上帖子,邀请海瑞中午赴宴。海瑞看过帖子后对来人说:“承蒙贵老爷垂青,我下午准时到府上赴宴,原帖收回,请转达我对贵老爷的敬意,我暂时不宜领受厚待。”家仆应诺后离去,海瑞便开始整理衣冠准备赴约。

不久,国璧府上再次派人前来催请,海瑞便随来人一同前往张府。抵达门前,只见一座巍峨门楼,上面悬挂着一块金字牌匾,赫然写着“中宪第”三个大字。门开后,国璧穿着华丽的官服出门迎接,将海瑞引入大厅落座。海瑞客气地说:“承蒙老先生邀请,理应先向老夫人请安,还请老先生指引,待我叩见。”国璧则推辞道:“不敢当,拙荆年事已高,常年卧病在床,不敢劳烦先生走一趟。”

片刻后,家丁呈上香茗,宾主稍作寒暄,国璧又邀请海瑞至书房小憩。海瑞步入书房,只见明亮洁净,四壁挂满琴书,环境优雅宜人,不由得赞道:“老先生真是气度不凡,这处幽雅居所充分展现了您的风采。”国璧谦逊一番后,家丁开始摆上佳肴美酒,国璧与海瑞对饮。

海瑞酒量有限,饮下三杯后已觉醺醺然。而国璧却有意劝酒,一杯接一杯,不知不觉中,海瑞已有八分醉意。海瑞本想不再饮酒,奈何国璧再三恳切劝饮,一方面出于主人盛情难却,另一方面出于对长者的尊敬,海瑞只好硬着头皮又饮下一斗,此刻已有十二分醉态,头晕目眩,身体不受控制,坐在席上都不安稳。突然,一阵酒劲翻涌,海瑞忍不住当堂呕吐起来,最后昏昏沉沉地伏在椅子上失去了意识。国璧见状,知道海瑞已经醉倒,便进内屋向温夫人汇报此事。此时,温夫人已将女儿宫花送至新房内,国璧听闻后暗自窃喜。他立即命侍女搀扶海瑞进入新房,安置在床上休息,并悄然将房门从内反锁。这一切看似巧合,实则精心设计,正如一句古语所述:“一枕邯郸黄粱梦,三生石上强行联姻。”

在众丫鬟的引导下,海瑞被送入了一间密闭的房间,房门在她们离开后从内部反锁。房间里,宫花小姐紧张地躲在床后,听着海瑞沉重的呼吸声,心中忐忑不安。直到深夜三更时分,海瑞才悠悠醒来,睁开眼只见室内灯火通明,自己正躺在精致的纱帐之内,周围锦被华枕,弥漫着淡淡的脂粉香气。他坐在床上,疑惑地想:“刚才明明是与张太守共饮,怎么突然来到这个地方?看这布置,显然是深闺之内,幸好此刻只有我一个人在此休息,如果这里有别的女子,我又该如何解释自己的清白呢?”

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际,床后突然传来轻轻的咳嗽声。海瑞听后惊骇不已,以为有鬼魅作祟,正色道:“何方妖孽,竟敢在我面前卖弄!可知我海瑞曾亲自收禁过妖邪?”只听得一个娇柔的声音回应道:“您不妨猜猜看,我是人还是鬼呢?”海瑞坚定地说:“我以正直之心处世,无论你是人是鬼,阴阳世界都应遵循同一道理。我今日的确应张太守之邀赴宴,无意闯入他人闺房。你若非鬼魅,就请现身相见。”

宫花小姐深知自身终身大事的重要性,她遵从母亲的意愿,决定以张家之女的身份许配给海瑞,两人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夫妻,有何不可相见的道理?于是,她从床后缓缓走出,手握屏风,站在灯光下娓娓道来:“相公不必惊慌,我并非鬼魅,实为张家之女,温夫人正是我的母亲。我曾因遭受邪魔侵扰,幸得相公出手相助,使我病愈安康。家母感念相公恩德无以为报,遂有意让我侍奉您,于是托付叔叔张元和兄长张国璧从中牵线。相公您当时答应了这门亲事,不嫌弃我张家微贱,约定在科举后的槐黄季节正式定情。如今科考已过,您因病未能参加考试,但这正所谓世事无常,功名并不以一时得失论成败,相公何必如此怨恨命运,这不是豁达之士应有的态度。今晚,我遵照母命,前来侍奉您。还请您多多包涵,不要把我当作什么怪物,那样我会非常感激。”

海瑞听罢,才恍然大悟,原来张国璧之前拼命劝酒,就是为了这一刻。他严肃地对宫花说:“小姐请坐,容我解释。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书生,才疏学浅,承蒙令堂大人不嫌鄙陋,愿意将小姐许配给我,实不敢承受如此厚爱。所以我先前一再推辞,实因不忍身为贫寒书生而连累小姐。直到国璧先生极力撮合,我不得已才勉强答应。如今科举落榜,每见人面,我都羞愧难当,本不愿再见夫人。但半夜反省,我不能背弃承诺,因此不顾嫌疑,特意绕道来拜见张太守,其实是想确定未来的婚约,然后回家禀告母亲,以实现这段三生之缘。却未料到张公设计,使我陷入此困境。小姐请自便,自古男女之间交往有严格的礼节,还望你不要自贬身价。”

宫花听他这般婉拒,似乎有不愿接纳的意思,便说:“我并非卓文君那样的才女,也不是红拂那样的奇女子。今夜遵从母亲之命,与你共结连理,你为何说出这样的话,让我无所依靠呢?”海瑞微笑着回答:“小姐误会了,我和你素未深交。过去的事只是一时的缘分,不必挂在嘴边。尽管令堂已定下婚约,但终身大事,除非经过庙堂祭祀,洞房花烛,否则怎能轻易结合?还请小姐慎重考虑,避免有任何越轨之举。”

宫花听了海瑞的话,明白他是一个遵守礼法的人,便说:“你确实是个正人君子,但今晚与你共处一室,就仿佛同床共枕一般。明日你如何自圆其说,这是我难以释怀的问题,还请你认真考虑。”

海瑞听了宫花这一席话,心中盘算,如果他不愿意成婚,将会辜负了宫花的心意和夫人的恩情,何况此事明日就会传遍张氏家族。如果今夜保持冰清玉洁,明日亲朋好友又怎会相信?何况按照母亲之命,宫花已准备出嫁,如今让她空守洞房,独自面对花烛,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。于是,他从身上摘下一只椰壳雕刻的精美墨盒,放在桌上,对宫花说:“小姐的心意,我已经了解。但我生性刚直。

在夜幕降临的张家宅邸,一场充满悬疑色彩的婚事纠葛悄然上演。海瑞发现,他与宫花小姐共处一室并非出自两人本意,而是张府温夫人的安排。他对宫花表示,虽然他恪守道德,厌恶轻浮行为,但鉴于此情此景,他送上一件微薄之物作为纪念,希望宫花能理解并接受。宫花同意将此物视为定情信物,随即呼唤丫鬟打开房门。

当黎明破晓,丫鬟们赶来打开了房门。宫花随之来到温夫人房中,将前夜发生的一切如实告知。温夫人听后微笑着说:“海瑞真是个正人君子,堪比柳下惠再世,令人敬佩。”

天明后,温夫人立即命家人准备酒席,邀请张国璧共商婚事。温夫人称赞海瑞是真正的诚实君子,即使面临诱惑,也能坚守操守,提议尽早确定行聘日期。国璧答应,来到海瑞所在的房间。海瑞见到国璧,起身迎接,调侃道:“国璧兄差点让我陷入尴尬境地啊!”国璧则笑着回应:“洞房花烛本是人生乐事,何来陷害之说?”

随后,二人来到中堂,温夫人已在正位等候。海瑞上前见礼,温夫人却严肃地指出他不应忽视昨晚之事,要求他称呼自己为“岳母”。海瑞听后赔笑,改口称“岳母大人”,并向她行了新郎之礼。国璧也与其互行家礼,彼此以妹夫、大舅相称。丫鬟、家仆等纷纷上前向新姑爷行礼祝贺,温夫人满脸喜悦,一一予以赏赐。

海瑞表示,自己因病未能参加科举,愧对温夫人的期望,但现在又感激她对自己的理解和包容,愿意尽快回家禀告母亲,安排正式迎娶事宜。温夫人则宽慰他,功名得失自有天定,不必介怀,只希望海瑞能早日迎娶宫花。海瑞感激涕零,承诺回家禀告家母后,便会带上聘礼前来。

温夫人随即吩咐家人摆设酒席,很快,盛宴准备妥当。席间,三人举杯共饮,气氛融洽。海瑞适时提起,离家已逾三月,母亲必定在家思念,决定明日告辞回府。温夫人深明大义,同意明日送海瑞返家。

晚餐结束后,海瑞依旧留宿在宫花的闺房,宫花则显得闷闷不乐,海瑞则独自燃烛等待天明,整个夜晚充满了未知与期待。

次日拂晓,海瑞便离开房间,面见温夫人,对她深深致谢。随后派人去张小乙的店里取回行李,并郑重向温夫人磕了四个头。温夫人再三嘱咐,关切之情溢于言表,还请来张国璧一同送行。海瑞坚辞不受,但拗不过国璧坚持,只得与他携手同行了几里路。海瑞最终提出告别,国璧却依然坚持相送,海瑞只好接受这份情谊。

海瑞道:“小弟在此拜别,实在不敢劳烦您远送了!”国璧回应:“我知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,但情感难以割舍,实在恋恋不舍。我有一首拙作赠送,虽不成大器,却也代表了我的一片心意。”

国璧随即吟出一首诗,依依不舍。海瑞亦感怀不已,感谢道:“承蒙您深情厚谊,并赠佳句,足见关爱之情。在下不敢班门弄斧,但也愿效仿献上一首,以表答谢之意。”

海瑞随即吟出一首诗,国璧赞赏道:“诗句清新,内涵深邃,不失诗人的韵味。妹夫真是个才思敏捷之人啊!”海瑞连连谦逊致谢,两人在珍重惜别中分手,海瑞踏上返回琼南的路途。

没过多久,海瑞终于回到了家中,他见到缪夫人,立即跪下行礼,愧疚地道:“孩儿不孝,为了追逐虚无的功名,远离了母亲,未能侍奉左右,实在愧疚。初到省城时,由于水土不服,七月初旬便病倒在床上四十多天,无法行走。看着同僚们都参加了考试,心中羡慕不已。等到放榜后身体才渐渐康复,却也倍感失落。本想立刻乘船回家,怎奈病情反复,直到现在才返回,深感愧对日常的孝道。恳请母亲原谅孩儿的不孝之罪。”

缪夫人安慰道:“功名之事自有定数,不必过于介怀。凤凰展翅、蛟龙腾跃都有时机,不可强求。你放宽心,专心研习经史便是。”海瑞听后恭敬地应答,退出了母亲的房间。

海瑞从书房走出,心头纠结不已,张家之事让他左右为难,既不敢透露详情,也不敢隐瞒事实。思来想去,他只能找来书僮,将前后经过和盘托出,让书僮转告母亲。母亲得知儿子不费分毫就得到了一位美妇,便召唤海瑞详细讲述事情经过。

海瑞不敢隐瞒,便将自己在旅店如何月夜散步,无意间得知张家女儿被鬼魅缠身之事,以及那晚酒醉后被送入洞房的全部细节,向母亲如实禀告。母亲询问那女子情况如何,海瑞也坦白相告。母亲见儿子诚实朴素,对此事表示认可,便命令家人挑选吉日,准备礼品,前往张家下聘。考虑到路途遥远,双方商定于当年腊月十五举行迎娶仪式。

温夫人考虑到海瑞家境清贫,又路途遥远,便欣然同意了婚事,并厚待来人。海家的家人回到家中,向夫人及全家报告了新亲家的慷慨大度,一家人心中欢喜不已。夫人更是喜出望外,开始着手收拾新房,缝制新郎衣物。时间飞逝,转眼到了十二月初旬,婚期日益临近。夫人提前请来家族中的长者,负责迎娶事宜。温夫人这边,也早早准备好丰厚的嫁妆,到了约定的日子,便将女儿送出家门,还派了可靠的媳妇和丫鬟陪同前往海家。

十五日当天上午,迎亲队伍如期而至,海瑞与宫花小姐正式结为夫妻,二人举案齐眉,相敬如宾,邻里乡亲都纷纷赞叹。尤其是张氏,性情极为孝顺,对待婆婆甚至超过了自己的母亲。缪夫人见她如此孝顺,心中十分欢喜,视张氏如亲生女儿一般,婆媳关系和睦,堪称楷模。

好景不长,缪夫人突染重病,虽多方救治,病情却始终不见好转。张氏与海瑞日夜照料,亲自熬药喂汤,衣不解带,付出极大辛劳。无奈天命难违,次年正月底,缪夫人终究撒手人寰。海瑞悲痛欲绝,竭尽全力尽孝尽礼,连续七七四十九天举办斋戒和法事,几乎耗尽了家中积蓄。

百日之后,海瑞将缪夫人的灵柩送往山上与父亲合葬,葬礼结束后,他遵从礼俗,在家中守孝。幸运的是,张氏勤劳节俭,家中事务管理得井井有条,这让海瑞得以有时间专心闭门读书,整日埋头苦读,静待守孝期满,再图科举及第。

自从正德皇帝登基以来,天下太平安宁,但他生性喜好美色,沉迷于安逸生活,从民间选取了上万名女子充实后宫。然而,皇帝一直未能诞下子嗣,对此却并不忧虑。正值此时,皇帝突发疾病,陷入昏迷。尽管有三位重臣多次苦劝他早日确立皇位继承人,但皇帝始终不予理会。

不久,皇帝病情加重,皇后深感忧虑,常常在他病榻前提及建立储君之事。皇帝回应道:“现今诸王势力庞大,对皇位虎视眈眈。我若选择亲近血脉的子嗣立为太子,恐怕会引起诸王之间的纷争,故此迟迟未能定夺。如今我病重在身,确实应尽早确定储君人选。多亏皇后提醒,朕险些忘了这件大事!”于是,皇帝诏令文华殿大学士、宗室亲臣朱琛入宫秘密商议。

朱琛本是太祖的嫡系子孙,因其忠诚正直,深受皇帝信任。在被宣召至皇帝病榻前,皇帝屏退了所有内侍,询问道:“朕心中有一件隐忧,你能否揣测得到?”朱琛恭敬地趴在地上奏道:“陛下内心的忧虑,臣斗胆猜测一二。”

皇帝说:“你跟随朕的时间最长,一定了解朕的心意,不妨直说。”朱琛答道:“臣猜想陛下是在为皇位继承人之事忧虑,不知是否符合陛下的心意?”皇帝听后,赞许道:“你果然是懂朕心之人!”随即命朱琛起身,靠近病榻详谈。朱琛感谢皇恩,站立在龙榻一侧,准备聆听皇帝的密谋。

皇帝忧心忡忡地说:“自朕登基以来,后宫嫔妃竟无一人诞下子嗣。如今朕年迈病重,越发挂念国家社稷的延续,急需确立储君以继承大统。可是,宗室中谁能担此重任,兼具贤德,能成为朕的继承人呢?你不妨帮我分析一下。”

朱琛深思熟虑后答道:“陛下若考虑从近支宗亲中挑选,传统上应选择诸王中最年长的一位。但若您优先考虑的是贤能和仁德,那么不妨放眼朝廷之外的藩王,寻找具备此种品质的皇族后代,将其召回朝廷,亲自考察教导,若能胜任,便可立为储君,这对于天下苍生而言无疑是极大的福祉。”

皇帝点点头,表情凝重:“朕观察诸王的子弟,他们大多安逸享乐,对治理之道并不熟悉。若让他们继承皇位,恐怕天下黎民将备受煎熬。此外,各王之间难免觊觎皇位,若立其中之一,其余的很可能心生不满,从而引发权力争夺,不仅无法安定天下、稳固江山,反而会导致内外动荡,危及国家与皇家的根基。因此,朕倾向从外藩中挑选合适人选。你久经朝政,对外藩皇族的情况了解甚多,若知有贤能之士适合继承大统,请告诉我。”

朱琛回忆往事,缓缓道来:“当年臣奉命巡查豫章时,曾接触过信阳王的远房后裔朱某某,此人品行高洁,才智出众,且礼贤下士,深受百姓爱戴。如今他在吉州担任别驾,以仁德着称,当地百姓视其如父母般敬仰依赖。也许他可以作为候选之一,值得深入考察。”

皇上若能将其召入皇宫,让他继承大统,实乃天下之福。”皇帝追问这个吉州别驾朱某某究竟是何人。朱琛奏报:“追溯到文皇帝时期,皇室五服内的亲王都被封于各地藩镇,维护国家安全。其中,信阳王是文皇帝的堂弟,被封于广信。如今的朱某某,正是信阳王的第七代后裔。由于信阳王一脉失去爵位,朱某某凭借家族庇荫,出任吉州别驾。当年臣在豫章任职期间,曾与朱某某探讨国家大事,他见识广泛,见解独特,且往往言中。朱某某性格廉洁俭朴,不追求奢华,善于结交名流,据此臣推断他具有统领天下的能力。不知陛下如何看待?”

皇帝听罢,赞同道:“如你所说,朱某某确有资格继承大统,朕这就下诏召他进京。”正欲下达诏书,朱琛却奏道:“陛下若直接下诏召朱某某进京,此举无异于引火烧身。现在各藩王对皇位虎视眈眈,恨不得皇上立刻驾崩,好争夺皇位。一旦恩诏公布,满朝文武都会知晓。倘若其中有嫉妒之人,可能会派遣刺客在路上截杀朱某某,届时局面如何收拾?原本是想提升他,反倒可能害了他,更有可能影响陛下之大局。因此,公开下诏迎他入京实为不妥。”

皇帝听后沉思良久,问:“你说得有理,那有何万全之策?”朱琛建议:“依臣拙见,不如采取暗中调查的方式,确保安全。具体做法是,陛下派出皇家骑士秘密逮捕朱某某,将其押解回京。这样一来,朝廷内外不明真相,担心牵连到自己,无人敢于轻举妄动。同时,再派一名可靠的人随行保护,如此就能确保朱某某平安抵达京城。敬请陛下英明决断。”

皇帝听后点头赞同,采纳了朱琛的计策,朱琛谢恩退下。

第二天,皇帝下旨,命廷尉派遣三十名御林铁骑,并由兵部官员携带紧急文书,即刻奔赴江西,将吉州别驾朱某某以锁链羁押回京审问。皇帝特意赐予九条紫金打造的锁链,一同交付执行任务的官兵。根据皇家惯例,只要是涉及皇室宗亲或亲派官员的案件,不论所犯何事,均需由皇宫发出紫金锁链,御林铁骑才有权拘捕。此刻,兵部官员手持紫金锁链,率领缇骑马队,沿着通往江南的道路疾驰而去,此事暂且按下不表。

而在吉州,别驾朱某某自出生之日起,便伴随着满室红光与持久不散的奇异香气。长大后,他面容俊美如玉,嘴唇红润似朱,眉毛如龙,眼睛似凤,耳朵垂至肩膀,手臂长过膝盖,可谓是龙凤之姿,天人之相。自小就有鸿鹄之志,为人极尽孝道,凭着父亲的荫庇获得了现今的职位。朱某某在吉州十六年间,勤政爱民,百姓视他如父母一般敬爱,即便是孩童也都喜爱他。正当他正在公堂上处理政务时,忽然接到报告,朝廷的缇骑已经抵达吉州。朱某某听闻后,心中困惑,不知所为何事,脸色顿时变得苍白,但仍强作镇定,亲自出门迎接。

那差官跨入公堂,宣读了皇帝的圣旨,朱某某立刻跪倒在地,战战兢兢。

差官严厉宣布:“奉天承运,皇帝诏曰,即刻拘捕朱某某进京受审,不得拖延!”话音刚落,几名缇骑迅速行动,将朱某某的官服脱下,取出闪耀紫金光芒的锁链,毫不客气地将朱某某锁住。不容朱某某有任何解释,他们簇拥着他走出衙门,沿大路直奔京城。差官将朱某某的印信交给当地的巡抚,安排临时代理职务。此刻,朱某某惶恐不安,完全不清楚自己犯了何罪,心中满是疑惑与恐惧,但既然已被锁拿,也只能听凭处置,随着差官缇骑南下进京。

这些差官缇骑都知道朱某某身为宗室,对他多少有些照顾。自被戴上锁链那一刻起,沿途都小心翼翼地护送,没有让他乘坐囚车,这就是所谓的官官相护,手下留情。沿途经过的地方,当地官员也都纷纷前来接送,因为他们都熟知朱某某的为人,对他心怀好感。朱某某在这些人的关照之下,虽然身处逆境,倒也不至于太过凄惨。接下来,故事转向江西广信府分宜县,有个名叫严嵩的男子,年约三十,父母双亡,家境并不富裕。严嵩喜好交友,花钱如流水,没几年就把家产败光,沦落到江湖流浪的地步,只能靠给人看风水、算命维持生计,辗转于江西周边地区讨生活。此人虽胸中有才,口才出众,凭借这些在江湖上倒也混得过去。

这一天,严嵩如常出门摆摊算命,将帐篷搭在热闹的市集边上,准备赚取生活费用。凑巧的是,这天恰恰碰上了兵部差官带领缇骑押解着朱某某启程北上。时近正午,一行人来到驿站歇脚,下马进食饮水。严嵩坐在帐篷内,一眼瞥见了朱某某,心中顿生敬意,暗想:“此人有着显贵之相,怎会沦落至此?”于是,他跟着进入了驿站。只见朱某某面色红润,紫气环绕,严嵩暗自揣测,此人绝非寻常富贵,而是拥有九五之尊的命格,未来或许会登上皇位,怎会现在身处囹圄?心中充满疑惑,但他苦于没有机会接近,毕竟朱某某是被押解的犯官,不敢贸然上前搭讪。于是,他在朱某某对面桌坐下,叫人上酒,假作醉态,大声笑道:“人人都说我是个能洞察天机的神仙,怎么就没有人来找我预测一下他们的吉凶祸福呢?”

朱某某听到这话,内心被触动,便隔着桌子向严嵩问道:“先生擅长卜筮阴阳吗?”严嵩故作神秘,回答道:“相面功夫一流,命理卦象更是烂熟于心。”朱某某接着说:“我正有一桩心事,想请教先生指点迷津,不知先生能否帮我解析?”严嵩微笑着回应:“您无需开口,我就能看出您的心事。且我无需说出,只消写在纸上,只要与您的心事相符,就算灵验。”在场的众人听了,都好奇严嵩是否真有此等神通,纷纷表示如果真的灵验,也要请他为自己卜上一卦。

严嵩见大家兴趣盎然,便向店小二要来纸笔。他接过纸笔,笔饱蘸墨汁,在纸上挥洒写下几句诗:

忽忧忽喜我深察,束缚身陷非罪责。

十载耕耘换民心悦,一日凌云定归龙阙。

忧忧喜喜,交错无常,是非荣辱瞬息间,

此刻相聚,祥云升腾,隐约可见龙之犄角。

严嵩在诗句下方又补写了几行小字,内容大致是:“若想知道祸福,今日你身上紫气笼罩,面带红光,意味着能逢凶化吉,虽然当前遭遇困境,但日后定能安然无恙。”

他将纸递给了朱某某。朱某某接过纸张,看完后大笑:“没错,没错。”

在场众人见状,纷纷要求观看,朱某某便将纸递给他们。众人看过之后,一致赞同:“真准!”就连差官也被严嵩的精准预测吸引,也请求他给自己看看前程。严嵩仔细打量差官的脸庞,然后笑着说:“好极了,你会很快升迁!”于是他提笔写道:“你生有贵人之相,近日便有望成为朝廷一品大员,如今你的地位已然与太阳齐辉,今夜也将与龙子龙孙同列。”

差官接过纸条,惊讶得愣住了,心想这严嵩如此灵验,难道是神仙下凡点化他们不成?于是,他与朱某某一起上楼,带着严嵩,想深入了解各自的命运走势。严嵩解释道:“人的面相有一定的格局,不能随意解读。但如果要探究一个人心中的秘密,就得通过察言观色,探寻事物发展的逻辑线索,这样就能准确把握其命运轨迹。”

朱某某试探性地问:“严先生,你能看出我是什么样的人吗?”严嵩回答:“只要你写出一个字来,我就能推测一二。”朱某某随口说出了一个“问”字。

严嵩稍微思索了一下,又说:“请尊驾亲自写下一个字,结合这两个字,我就可以帮你进行细致的测算。”

正当此时,朱某某手中握着一根鞭竿,随意在地上划了一下。严嵩反应迅速,立刻双膝跪地,惶恐地说:“小生有眼无珠,未能识得天颜,请万岁宽宥我的无知!”朱某某急忙制止他:“您误会了,我可是戴罪之身,正因犯罪而被押解至京城,怎能称我是万岁呢?这就说明您的卜算并不准确啊!”

严嵩却不以为意,解释道:“你说卜算不准,容我为你解开这个谜团。适才你写的那个‘问’字,左手按住左边,显现的是个‘君’字;右手按住右边,拆开看还是个‘君’字。从左看是君主,从右看同样是君主。再加上‘问’字上面的一横,不就成了一个‘王’字了吗?这分明暗喻的就是君王身份,所以我才得以推断。”

朱某某听罢,朗声大笑:“先生,您恐怕误解了这个字的意思。”接着,他面色凝重地问:“既然如此,我此番被囚禁前往京城,还能否活着回来?”严嵩沉思片刻,提笔在一纸上写下几句密语,然后交到朱某某手中。朱某某接过来,小心展平阅读,读完之后,脸上顿时洋溢出喜悦之情。旁边的差官不明就里,好奇地接过了那张纸条,认真审视起来,一看之下也不由自主地咋舌不已。此刻,这几行神秘的话语仿佛带来了转机,使得原本愁云惨淡的气氛陡然增添了几分欣喜,让人眉头舒展,心头泛起一线生机。

却说严嵩不动声色地取出纸笔,凝神挥毫,一番运筹帷幄后,将一张写满了密密麻麻文字的纸片递交给了朱某某。朱某某接过后,差官也凑近细瞧,只见纸上赫然写着:阁古籍有云,“耳乃根基,眉则显运”,耳垂丰满如明珠者,预示着将承载非凡伟业。加之您额骨开阔,耳廓明朗挺拔,恰似古代尧帝“眉分八彩”之圣相,昭示着您命中注定享有帝王般的尊贵气运,统御四方。除此之外,您行走间龙骧虎步,两手过膝,更是象征着受命于天的吉祥征兆。然而,目前天庭部位略显晦暗,故难免遭遇一些波折羁绊。幸而天庭之上隐隐透出紫气东来,预示着您即将登上九五之尊的高位。综上所述,种种迹象均指向您必将成就非凡。

差官读罢,心中大为震动,不禁脱口而出:“先生此言,未免过于夸张了吧?”严嵩正色回应:“非是我妄言胡诌,实在是依据古籍记载,本人博览群书,尤其对奇门遁甲、相术秘笈等深有研究,其中相术一脉,尤得精要。今日所言,皆是有根有据,并非虚张声势。”

朱某某听罢,面上闪过一丝疑惑的笑容,心中半信半疑:“这一路上但求能保住性命,哪里敢奢望那些?若是真如先生所预言,将来定当重重酬谢!”严嵩目光坚定:“在下阅人无数,还未曾遇见如您这般异象之人。若您此行未能登临高位,在下甘愿自毁双眼,以证谬误。”差官闻言亦是惊叹:“果真如您所料,鄙人也将随之沾光。”严嵩胸有成竹地道:“男儿生于世间,遇明主而不竭力辅佐,一旦错过良机,实在令人惋惜。我看将军您此刻眉宇间正凝聚着浓厚的喜庆之气,不久定会成为一方重臣。若我所断不实,愿以此言作为赌注,立生死状!”差官肃然起敬,许诺道:“如若真是这样,他日定铭记恩情。敢问先生出身何处,尊姓大名?”严嵩谦逊回道:“鄙人乃江西分宜县人士,姓严名嵩,早年苦读诗书,却科举无果,因而无意仕途。后来家中突遭变故,家道衰败,迫不得已浪迹天涯,从事相术一行,每每提及,实感羞愧。”

朱某某听罢严嵩的经历,感慨万分,对他说:“您既然有这样的卓越才识,何不再拾起旧业,继续钻研学问?假如有朝一日您能够崭露头角,定能在国家层面发挥重要作用,怎么能轻易放弃自己的才华呢?”严嵩苦笑回应:“在下并非不想继续攻读诗书,争取功名,只是家境贫困,连基本的生活都无法维持,只能被迫中断学业。”

朱某某听后叹息道:“贫穷确实是阻碍人才的一大难题!”他随即招呼随从,从行李中取出五十两银子赠予严嵩,并语重心长地叮嘱:“请您收下这笔钱,它可以助您改变现状,重新投入学习。将来若有机会施展抱负,这笔投资定会有它的价值。”严嵩感激涕零,连连叩头致谢。

此时天色已晚,不能再继续赶路,朱某某便下令一行人在这家驿站暂且歇息,明日再出发。差官立即遵命,将马匹喂饱,行李搬入店内。当晚,朱某某特意留下严嵩同住,两人彻夜长谈,共同探讨国家大计,言语间严嵩展现出的智慧让朱某某大为赞赏。朱某某激动地说:“假如我真的如你预言的那样发达,定会请你来总理政务。”严嵩听闻此言,赶紧叩头表示感激,并承诺全力以赴。这场相遇,似乎预示着一段不平凡的故事即将拉开序幕。

接下来,我们揭开差官的真实身份,他姓张名志伯,现任兵部武库司之职,本是武举出身。此次他受命押解朱某某进京,听闻严嵩的预言后,对其话语深信不疑。

张志伯见严嵩断言自己早晚将成为一方总兵,内心不禁窃喜,对严嵩愈发恭维和巴结。对于朱某某的任何指示,他都严格遵从,甚至更加殷勤迎合。当着朱某某的面,张志伯表态:“严嵩先生的预言应当不会错,但愿朱别驾早日验证预言,我也能沾光荣耀一把!”朱某某回应:“果真如此,将军他日的功绩也将非同小可。”张志伯听闻此言,马上叩头致谢。

一夜过去,第二天天亮,一行人继续踏上行程。严嵩亲自送行十里多路程才返回。自此以后,严嵩重新致力于自己的旧业,不分昼夜刻苦攻读,此处便不再赘述。而这场意外的邂逅,是否会引领他们走向各自意想不到的命运转折点,一切都笼罩在未知的悬念之中。

张志伯一行人马不停蹄,沿着官道一路奔波,饿了就吃饭喝水,白天赶路,夜晚歇息,不知不觉间已抵达繁华的京都。因事关皇家内戚,不敢耽误,他们迅速完成了交接手续。相关部门立即上报朝廷,皇帝得知朱某某已到,立即传召他入宫觐见。朱某某在龙榻前跪地叩首,表达自己的敬畏与悔过之情。皇帝示意他起身,下令解开锁链,将他带到跟前,语重心长地说:“朕年老体弱,病入膏肓,恐时日无多。念及先皇开创基业之艰难,不敢随便将江山托付给不合适的人。故特地召你进京,打算将身后之事托付给你。你要体会朕的苦心,首要任务就是要爱护百姓,减轻赋税,如此才能保证国家安定,朕也就死而无憾了。”

朱某某闻听此言,急忙叩首上奏:“微臣仅是地方小吏,才疏学浅,哪敢妄图高位?更何况陛下膝下还有十多位藩王,其中不乏贤能之才,适宜继承大统。微臣不敢接受此诏,恳请陛下明鉴。”皇帝严肃地回应:“身为一国之君,掌握天下大权,需要得到万民的拥戴,必须选择有德者继位,而非看重血缘关系。朕心意已决,你不要再推辞了,无需多言,朕已听够了各种争论。”

朱某某不敢再行推诿,只能领命。皇帝随即派遣内侍引领朱某某前往昭阳殿拜见太后,同时命令左丞相起草禅位诏书,册封朱某某为太子,继承皇位。诏书一出,朝中文武大臣无人敢提出异议。选定于当年八月初三庚午日,皇帝亲自将玉玺授予朱某某。朱某某接受了这一重大的任命,然后登上大殿接受群臣的朝贺,众人山呼万岁。然而,由于正德皇帝尚在,朱某某并未更改年号。得知此事后,正德皇帝亲自写下“嘉靖元年”四字,命人交予朱某某。

在迷雾重重的宫廷深处,朱某某正闭目祈祷,他的心中充满了感激与敬畏。随后,他郑重地将“嘉靖元年”这四个字,如同神秘的符咒一般,颁布至四海之内,令天下人皆知其新主登基,自此,他被尊称为嘉靖皇帝,前任正德皇帝则被尊崇为太上皇帝,皇后亦被封为国母皇太后。而他的妻子,则成为新朝的皇后,掌管昭阳正院,统领后宫。

唐元直与董芳源,这两位朝中重臣,分别被提拔为文华殿大学士与华盖殿大学士,他们的地位与权力瞬间攀升至巅峰。其余文武百官,也皆因新皇登基而得以晋升一级,宫廷内外,一片喜气洋洋。

正德皇帝的律例,嘉靖皇帝一一遵循,未有丝毫更改,这使得臣民们对新皇的敬畏与信服油然而生。同时,他任命开张志伯为步军总督都指挥,负责京城的治安与防卫。随后,他又颁布诏书,将这一连串的变革与恩泽传达至各省的藩王。

好景不长,正德皇帝的病情日益加重,他召来嘉靖皇帝,于病榻前交代后事。那一夜,三更时分,正德皇帝在宫中驾崩,嘉靖皇帝痛哭失声,几度晕厥又苏醒,其悲痛之情,如同失去了至亲。他立刻召来左右丞相入宫,商议丧事,并颁布哀诏,通告天下。

嘉靖皇帝的悲痛过度,几乎染上了疾病。皇太后见状,心中忧虑不已,时常以温和的话语安慰他。百日之后,嘉靖皇帝亲自奉送正德皇帝的灵柩至敬陵安葬,并小心侍奉太后,以尽孝道。

皇太后对他的表现大为满意,特地颁下恩旨,让他追尊自己的父母为皇帝皇后。然而,嘉靖皇帝却再三推辞。皇太后道:“为人子女者,原以父母之荣为荣,你如今贵为天子,岂能让父母默默无闻?你应当遵从我的旨意,举行大典,以尽孝道。”

嘉靖皇帝听后,深感皇太后的苦心,于是命令六部九卿商议此事。经过商议,他们认为太后尚在,不宜加尊太字,应以皇帝皇后之尊称之。嘉靖皇帝采纳了他们的建议,于是尊父为孝昭皇帝,尊母为孝昭皇后,待大祥之后,再举行大典。同时,他还下令各省乡试增加录取名额,以示恩泽广布。

这一恩旨的颁布,使得天下各省皆欢欣鼓舞,纷纷遵行。

海瑞终于从家中繁琐的丧事中解脱出来,听闻有恩典降临,便迫不及待地向妻子张氏透露了心中的打算:“娘子,我已收拾好心情,准备赴省应试。此去若能一举成名,便是对咱家最好的回报。”

张氏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,轻声细语道:“夫君,妾身只盼你能功成名就,回来祭拜公婆,稍慰他们在天之灵。你若能如此,妾身便心满意足了。”